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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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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梁詩韞立馬轉頭去看顏青。

顏青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放心,然後牽著馬走到那群人後面。

梁詩韞坐在馬上,看見眾人圍著的是誰家的屋子,屋門大開著,有衙役在裏面正在勘驗現場。

那些圍著的人正對著裏面指指點點地小聲議論著。

“嘖嘖,青天白日的竟被人滅了口,真是太慘了,夫妻倆全沒了,也不知道他們家二丫去哪裏了。”

“我早些時候還撞見他們家丫頭在大街上慌慌張張的跑,好像被什麽人追似的,喊她她也不應,一直往南邊去了。”

“幸虧二丫跑了,不然也是死。”

“你說這老楊頭就是一普通的弓弩院作匠,誰會對他們下這麽狠的手啊?

這時候,有兩個衙役擡著蓋著白布的擔架從裏面走了出來,擔架下有血跡流了一地。

二丫突然從人群裏沖了上去,撲在擔架上。

衙役們正要驅趕,卻見二丫顫巍巍地掀開白布,在看見死者的容貌後,哇地一聲跪地抱著死者哭喊道:“阿爹!”

原來是這家的小丫頭。

衙役們互相遞了個眼神,滿臉同情地搖了搖頭,誰也沒有再去阻止她。

二丫哭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淚眼婆娑地往裏面看,果然看見院子裏還放著一個白擔架。

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跪在地上,掀開白布一看,果然是她娘。

“阿娘!你們醒醒啊,二丫回來了,你們不要死啊,嗚嗚……不要丟下二丫一個人……”

二丫抱著她娘的遺體哭地肝腸寸斷,外面圍觀的人無不跟著潸然淚下,這些人畢竟是老楊頭的鄰居,多少有點感情。

梁詩韞不由得想起她娘當年去世時,她也是這樣哭的昏天黑地,不過那時候她有二哥安慰,二丫身邊卻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她想下馬去安慰二丫,顏青卻阻止了她,示意她坐著別動,找了個地方將馬拴緊,一個人先走了過去。

圍觀的人見突然來了一個俊美無濤的公子,自發地讓開了一個小道,生怕自己的濁氣弄臟了對方似的。

顏青走到門口,有衙役伸手攔住他問:“什麽人?”

顏青沒看那衙役,只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握在手心裏對著衙役舉起來,衙役一見,面色大變,頓時規規矩矩地叉手往後避讓。

圍觀的群眾見狀,頓時都好奇顏青的身份起來,交頭接耳地猜測道:“那人是誰啊?看著像是大有來頭。”

“不會是刑部來查案的吧……”

梁詩韞心想顏青拿的應該是宋懷逸的什麽令牌。

顏青先是走到門口的老楊頭屍身旁察看了一番,然後走進院子裏四下掃了一周,最後來到二丫身旁蹲下,察看二丫阿娘的死因。

二丫本來哭地十分悲慟,顏青擡手摸了一下二丫的頭,不知道對她說了句什麽,二丫竟然慢慢止住了哭泣,連眼神都變得堅毅了起來。

顏青牽著二丫走了出來,圍觀的人齊齊噤聲並自發地讓開了路。

顏青回到她身邊分析道:“他們身上並無其他傷痕,皆是被一刀貫穿心臟而亡,屋內也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可見二人沒什麽反抗就被殺了。”

梁詩韞皺眉:“那些人為什麽要殺他們?”

顏青舉起一樣東西遞給她,“你看這個。”

梁詩韞接過一看,是一枚金幣,還是一枚波斯金幣,波斯金幣可以在大魏與北燕和黨項還有吐蕃的任何榷場裏流通,但只能在榷場裏易貨用,不能在其他地方用,所以京師裏很少見。

“這波斯金幣打哪兒來的?”

“在老楊頭手裏抓著。”

那麽問題來了,一個小小的作匠怎麽會有波斯金幣呢?

或者說,老楊頭是想通過金幣告訴大家什麽?

這時,坊正帶人來了,衙役立馬迎上去耳語了幾句,坊正神色一肅,忙小跑過來向宋懷逸卑躬屈膝地行禮:“不知特使駕到,有失遠迎。”

特使?

梁詩韞瞥了顏青一眼。

顏青面無表情地沖那坊正道:“不必多禮,我在路上意外救下這個孩子,只是順便送她回來,至於其他的事我不會插手。”

坊正一聽,松了一口氣。

這是命案,命案都歸京兆府管,如今京兆府的人還沒來,卻來了個宮裏頭的大人物,嚇地他還以為老楊頭一家得罪了什麽不該得罪的人。

坊正笑瞇瞇地有請:“那還請特使移步,小的好生款待。”

顏青蹙了一下眉,“不必了,你們先辦正事。”

原來這坊正是管理這一坊的庶務,聽說楊家出了命案,夫妻雙王只剩下一名遺孤,身為坊正需得親自來調查老楊頭是否只有兄弟姐妹在京師,如果有的話,按照大魏律法,可有他們領養二丫,官府給錢米養之,待及笄止。如果沒有親人領養二丫的話,那麽二丫就要被當做孤兒送到慈幼局進行收養。

二丫一聽,搖了搖頭。

“?”坊正,“你的意思是你沒什麽親戚在京師了?”

二丫點頭。

坊正嘆息,吩咐身後的手書記錄一下,然後道:“那等處理好你爹娘的善後事我們就送你去慈幼局吧。”

二丫頓時往顏青身邊靠了靠,仰頭沖梁詩韞道:“我不相信別人,我不要跟他們走,我只相信你們。”

坊正為難地看著他們。

二丫剛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被殺,又經歷了被追殺,她現在的防備心一定很重,而且梁詩韞總覺得二丫身上一定有什麽沒說出來的秘密,思來想去,她決定先將二丫帶回到梁家暫時安置。

“那你可願意跟我回家?”

二丫連連點頭。

坊正聽了便問梁詩韞:“不知小娘子家主何處,姓甚名誰?小的需要登記二丫的去處。”

梁詩韞:“趙國公府,梁家三娘。”

坊正倒吸了一口冷氣。

趙國公那可是頂頂的大人物,二丫怎麽會認識他們?

梁詩韞回府的時候不想驚動家裏人,便讓顏青帶著她和二丫直接翻墻回到了玉蘭居。

橘香同竹香幾人在老玉蘭樹下架秋千,突然聽見身後有動靜,一會兒頭便見顏青帶著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娃從天而降。

橘香她們呆怔地看著顏青和小女娃。

小女娃驚怔地看著橘香她們。

顏青二話不說,轉身足尖一點,飛出去了。

橘香她們幾個趕緊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這小丫頭是誰啊?”

“是啊,顏護衛怎麽帶了個臟丫頭回來啊。”

正說著,顏青打橫抱著梁詩韞再次從天而降,落在院子中央。

橘香她們傻眼了。

顏青抱著梁詩韞大步流星地跨進屋子裏,將她放在榻上。

橘香她們忙拉著小女娃跟了進來。

顏青這才解釋道:“三娘的腿受傷了,你們記得替她重新換藥。”

橘香一聽,忙跑過來要察看梁詩韞的傷勢,“三娘你受傷了?好端端地怎麽會受傷?”

梁詩韞摁住橘香的手,清冷地掃了一眼其他幾個侍女道:“她叫二丫,暫住在玉蘭居,你們好好照顧她,其他的事情不許在外面多嘴。”

侍女們忙斂色應是。

“都退下吧。”

侍女們轉身離去。

梁詩韞見顏青還在,目光覆雜地望著她,欲言又止。

“你也下去吧。”

她知道顏青還記掛著她此前的表白,但她很累,一身狼狽,不想繼續和顏青談論此事。

顏青抿唇沈默,片刻後,他將她送的西域金瘡藥放在一旁的幾案上,轉身離開了。

夜裏,梁詩韞睡著睡著忽然覺得有床邊有人在看自己,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果然發現有個白影站在床邊看著她。

梁詩韞嚇了一大跳,猛地坐起來往床角一退。

“姐姐,別怕,是我。”

白影輕聲道。

“二丫?”

“是我。”

這是外間的橘香聽見裏面的動靜,點燈走了進來,見二丫赤著雙腳披頭散發地站在梁詩韞的床前,一臉驚詫。

“二丫,深更半夜的你怎麽進來了?”

二丫戒備地看著橘香,抿唇不答。

梁詩韞目光一閃,覺得二丫應該是有什麽話要對她說,便吩咐橘香將燭臺放下,她和二丫先說會兒話。

橘香放下燭臺出去了。

梁詩韞拉著二丫上床,摸了摸二丫的頭,“二丫,你是不是換了地方睡不著?”

二丫卻從身上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張遞給她道:“姐姐,我阿娘送我離開前交給我一樣東西,就是這個。”

梁詩韞接過折紙打開,上面畫著一些覆雜的線條,看著像箱又像車,可只有一個輪,還有幾只排列的像蜈蚣腿一樣的東西,很是奇怪。

“這是什麽?”

二丫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娘只說這東西能保命,讓我好好帶在身上。”

那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想必那些人之所以會滅他們的口應該與此物有關。

“那你為何願意把它拿出來給我看?”

二丫目光突然變得堅毅道:“我覺得姐姐是個好人,而且也只有你和大哥哥才能替我報仇。”

這丫頭戒備心很重,連官府都不相信,只肯相信他們,不然這東西應該交給今日勘驗的衙役才對。

她沈吟道:“今日大哥哥在你家裏時對你說了什麽?”

二丫眼圈一紅,強忍著道:“他讓我別哭,說哭不能替我報仇,還說只有振作起來想辦法查出仇人才能報仇。”

梁詩韞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大哥哥說的對,只有想辦法查出仇人才能報仇,你先去睡覺,姐姐會幫你查清楚仇人是誰的。”

二丫重重點頭,“嗯。”

等二丫和橘香都睡著後,梁詩韞靸了鞋,披上外衣,來到院子裏的玉蘭樹剛架的秋千旁坐下,然後拿起骨哨吹了一聲。

清脆的骨哨宛如黃鶯夜啼在夜空裏響起。

梁詩韞放下骨哨,輕輕蕩起了秋千。

很快,一道青色的身影從天而降,輕飄飄地落在她附近,淡淡的甘松香帶著清冷的玉蘭香撲了上來。

“你找我。”顏青看著秋千上的少女問。

梁詩韞停下秋千,將紙遞給顏青,“這是二丫給我的,她說是她娘臨死前交給她的重要之物,但我看不懂是什麽東西。”

顏青接過只掃了一眼,便道:“這是床子弩的機括圖,不過只有一半。”

“床子弩的機括圖?”梁詩韞皺眉,很是不解,“二丫她娘怎麽會有這個東西?”

顏青道:“因為老楊頭是弓弩院的作匠。”

梁詩韞楞了下,然後恍然大悟道:“難道是有人想從老楊頭身上得到床子弩的機括圖?”

顏青點頭,“有這個可能。”

梁詩韞陷入沈思,據她所知,大魏將士善守不善攻,尤其善遠攻不善近博,因為軍中每一指揮有一大半的人是弓弩手,雖各帶刀劍,卻不在教練之中,所以不利於近戰。於是大魏就把重心放在“守”上,因此大魏的南北作坊和弓弩院裏發明了不少遠攻利器,其中最厲害的當屬床子弩了。

床子弩射程遠,殺傷力大,可以連發數十支強弩,非常利於防守。她記得前世拓跋昊之所以很能攻下秦渭就是因為剩下的守軍用了床子弩。

而滅老楊頭的那些人十有八九就是黨項人。

拓跋昊應該是想用金幣買通老楊頭,想利用他盜取床子弩的機括圖,他們也想造床子弩用來與來大魏抗衡。

“是拓跋昊,他野心勃勃,一定是他的人幹的。”

“……”顏青沒說話,皺眉若有所思著什麽。

梁詩韞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圖紙,納悶道:“為什麽這床子弩的機括圖只有一半?”

顏青解釋道:“那是為了防止武器洩密,所以的兵器機括圖都是一分為二,甚至一分為三,然後分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保存,等設計投產時,才會將所有的機括圖組合在一起。”

“那你知道床子弩的另一半機括闊會在哪兒?”

“在南作坊裏。”

“你怎麽知道在南作坊裏?”

南北作坊和弓弩院是專門生產兵器的地方,既然床子弩有一半放在弓弩院裏,另一半定然在南北作坊裏,只是顏青怎麽知道一定在南作坊裏?

顏青道:“我能知道的事情很多,這種級別的不算什麽。”

梁詩韞目光一閃,顏青果然不只是在修行那麽簡單。

“這件事情我想親自去查。”她答應過二丫要幫她找到仇人,既然另一張床子弩的機括圖在南作坊,那些人定然還會對南作坊下手。

“……好。”顏青點頭。

一時無話,二人陷入沈默。

月亮躲進雲層,夜色一下子暗了下來,蟲鳴悄悄響起。

梁詩韞足尖踢了踢落在地上的玉蘭花,等了一會兒,道:“時辰不早了,早點歇息。”

“嗯。”

顏青轉身離開。

“顏青。”梁詩韞突然喊住他。

顏青轉回身望著她。

梁詩韞笑了笑:“我今日說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你放心,我也會停止不該有的心思。”

顏青目色柔和地註視著秋千上的少女,千言萬語似在眼底醞釀,最終化為了歸寂。

“好。”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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